高空作业——丁方、刘虹、黄峻作品展

高空作业

李小山

在当下，很难用一个或一种概念来衡量艺术现状，因为，多元化多样性局面造成了标准的丧失和尺度的泛化，即使在某种同一的语境中，做出适当的准确的评价仍然困难重重。但并非说，艺术已经是不可言说的事，我曾发现许多人喜欢重复维特根斯坦的名言，说不清的就沉默，借以说明语言的局限性。问题是，如果没有言说，我们如何在混沌中思考和判断？而不做思考或判断，就根本谈不上交流、传播和继承，以至所有人都画地为牢。所以，就如罗兰·巴特对待艺术的态度，过度解释显然不好，但适度的言说是必要的。丁方，刘虹，黄峻，三位艺术家都是伴随着中国当代艺术的发生、成长而成熟起来的，他们的成长经历各有不同，追求和趣味也有很大差异，就作品的外貌看，几乎没有类似之处，然而，有一点是比较接近的，即他们都不属于特别活跃的出镜率高的艺术家。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，题目是《中国深处》，意思大致是这样：由于中国当代艺术是在西方思潮刺激下的产物，她在许多方面受制于西方意识形态和西方市场，因而她的面貌必然地呈现出“他者”的立场和视角。不少批评家、艺术家都谈到过这方面的问题，各自提出了疗救药方，按我的看法，如果生态条件不变的话，任何呐喊和讨伐，仅仅是热闹而已，这一点，马克思在论述发达国家和不发达国家之间的关系时，非常深刻。其实，热闹的外表下，一些富有探索性的艺术家已经做了有益的尝试，通过自身经验，通过不断的实践，挖掘到某些更为真实的东西，并以贴切的方式表达出来。丁方是我的同学，我一直关注着他不同时期的创作，可以说，象一些富有激情并且将激情贯彻始终的艺术家一样，丁方几乎没有给自己停顿的时候，他保持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斗志，为自身的生命状态设置了悬案：是唐诘珂德？还是最终的英雄？我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借用了西方人描述西蒙娜·薇依关于信仰与重负的观念，我的意思是，丁方在中国当代艺术领域扮演着非常独特的角色，具有不可取代的价值。丁方的作品似乎给人某种图解的印象，也就是说，由于他对宗教形而上观念的迷恋，为绘画形式涂上了一层人为的圣光。其实，我们大部分人都是被世俗潮水浸泡太久，失去提升的向上的动力。在丁方笔下，大地、天际、云雾、山壑、江河等等，笼罩在造物主的恩泽之中，披靡着神圣的光环，因此，我们的心灵受到震撼。丁方的作品是没有亲近感的，是缺乏热度和温润的，但它是提升的，向上的。同时，丁方并不拒绝“语言”的魅力，相反，他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试验着各种方式，加强“语言”的丰富性和伸缩性，使“语言”更带有自率的意义。作为女性艺术家，刘虹多年来受人关注，一方面是因为她的作品散发女性艺术家独有的魅力：细腻、优雅、富有诗意，另一方面，也和她所处的地理环境有关，西南艺术家群落在整个中国当代艺术格局中地位非凡，尤其在绘画上备受尊重，可以说，刘虹在接收肥沃的养料之时，又提供了新的养料。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良性循环，我的一些朋友都倾向于把西南的艺术家看做是天性乐观的人，其实，它只是地域特征而已，或者，是由这种地域特征的节奏所造就的氛围。刘虹的创作本身与地域无关，她的视阈内涌动很多被我们称之为人文的东西，我想指出，人文的概念已经给大家用烂了，许多人回避它，绕开它，从根本上讲是阶段性的。刘虹不关心作品形式是否新奇，图式是否独特，而是把更多的心思放置在对人性本真的描绘上，并非因为她所画的内容，而是画面弥漫的气质，与那些表面化人文精神不一样，刘虹是本质的。另外，刘虹作品的魅力也得益于她对技法和表现力的熟练驾驭，她的细腻和优雅体现在许多层面上，或许是因为她对生活经验感悟，或许是因为她对艺术表达的个人理解，她的作品几乎不受思潮和风气的影响，这一点，是一般艺术家想做而做不到的。黄峻是我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，虽是同学，却小我好几岁，这是那个特殊时期的产物。黄峻敏感、好学、灵感不断。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，黄峻没有停止过尝试用各种方式表达艺术意向，他画过水墨，做过精微的纸面作品，做过让人看过就喜欢的雕塑作品，还做过装置作品以及别的东西，总之，黄峻是一个具有持续的激情和理想的艺术家。最近几年，黄峻着力钻研油画，画出了一批既新鲜又耐看的作品，我去他画室的第一印象就感觉非同寻常，无论在形式上还是表达的深入上，都让我惊讶。与黄峻以往的作品相比，这些画作显得甚为干净，我指的干净包含了简练和纯粹的意思。由于他在制作上强调衔接性，强调柔美和虚实关系，带来画面的梦幻般的意境，不管是否出于他的本意，画面本身让观看者获得了这种享受。当然，除艺术之外，黄峻的经历帮助了他的成熟，他与当代许多艺术家有过交情，或多或少会影响到他的创作观念，他吸收有益的东西，也努力抵御那些浮躁的不良干扰，把自己置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，画自己的画做自己的事，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很明智，现在他终于开花结果了。我选用这个题目作为本次展览名称，其用意是一目了然的，因为我相信，我们时代的艺术只有在众多艺术家的合力之下，才能真正升向高空，在此间，我们应该更多地关注热闹之外的东西，这样，也许能够发现富有生命力的状态。 （2006·7·6）